【第四屆膠東散文年選·新媒體散文大賽（2023）征文】汪新軍｜年味兒

年味兒

文/汪新軍

小時候，家境貧寒，對“年”有著特別深厚的感情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最高興的就是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三，可以無拘無束，可以放開手腳，可以大開胃口，可以擁有壓歲錢，可以不分晝夜地嬉鬧，可以穿上一年中最中意的衣服，可以燃鞭炮、打燈籠、放火槍、做游戲，可以放任自由，可以無拘無束……

母親平日里把稀少而可口的食物積攢起來，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：“留著過年吃?！边@也更加把我們的胃口吊得高昂起來。進入冬季，我們開始掐著手指頭計算春節(jié)的到來，那種心情好似心口趴著一只螞蟻，癢癢的，麻麻的。

也只有臨近小年前后，父親才從城里扯上幾尺布料，找鎮(zhèn)上的裁縫為我們姐弟三個做新衣裳，年味兒開始隱隱約約、飄飄渺渺、由遠(yuǎn)而近地來了。臘月里天氣最寒冷，也是父親母親最忙碌的時節(jié)，他們把一年里積攢起來的儲蓄，拿出來置辦年貨。年，在我們的心中是那樣的神圣，又是那樣的讓人期待……

年，來得太慢，走得太快。過了正月初三，便有一絲失落和惆悵襲上心頭，尤其是過了正月初五、初六，父母親便催促著我們跟著他們下地干農(nóng)活兒，或者拾掇院子，整理自己的物品?？傊?，是要掃除年味兒，恢復(fù)平日正常，一切從頭開始……所以，孩童時期，我們把過年看得比命還重要。

我最咬牙切齒的是看到我家對面二姑爺這個“勞命徒”，甚至大年初一還挑著糞桶往菜地里送肥料，澆著那些爬在地面上的油菜秧子沒完沒了，即使有人向他問“過年好”，他也頭不抬、脖不歪、雙眼不離菜苗，似乎過年跟他沒有任何關(guān)系，年味兒在他身上那是淡之又淡，如同一瓢涼水……大過年的，一看見他，我就厭惡至極，或者故意把點燃的鞭炮往他屁股后面扔，誰讓他送肥敗了這濃烈的“年味兒”。

那時能打著一支燈籠是農(nóng)村孩子夢寐以求的玩具。為了滿足我和弟弟的愿望，父親找來兩塊木板，鉆上小孔，穿過一條條銹跡斑斑的鐵絲，再用紅、黃、綠色的彩紙圍著糊起來，頂部用一根長長的木棍挑起來，里面豎起一根蠟燭，便是自制的燈籠了。雖然不如買來的那樣精致好看，但也在村子里，引來不少小伙伴羨慕的眼光，我們打著燈籠顯得無比愜意，盡管燈籠是沒有多少光亮的，也不能用來作為行路的信號，而且一不小心，可能使燈籠中的蠟燭歪倒了將外面的彩紙燒個面部全非、齜牙咧嘴的，即使這樣，我們?nèi)匀磺昂艉髶?、忘乎所以地在村子里大路小徑上跑著、跳著、鬧著，把年味兒鬧騰得十分火熱！

在家鄉(xiāng)，大年三十晚上守夜是必不可少的，那也是孩子們的“狂歡節(jié)”，當(dāng)鞭炮噼里啪啦響起的時候，我們肆意釋放著心中的激情，東一家西一家地喊著、跑著、唱著，趕熱鬧似地看鞭炮，評比著誰家燃放的鞭炮更響、更長、更清脆。在放過的炮紙堆里，我們不亦樂乎地去撿拾那些遺漏了的、沒被點著的“小鞭”，裝滿了自己的口袋，再到院子里去一個一個地放。就這樣，小伙伴們相互比拼著誰拾的散落鞭炮更多，誰的鞭炮更響、更脆。有時候也有小伙伴炸傷小手的，“哇……哇……”地哭上一場，過上一陣兒便忍著疼痛又樂顛顛地玩起來……就這樣，瘋鬧著整整一夜，即便是大人們早已睡了，我們?nèi)匀挥嗯d未盡地嬉鬧著，直待東方泛白，才精疲力竭地回家睡上一陣兒。也只能是一陣兒，因為大人們要在初一早上起個大早，燒上滿滿一大鍋水，煮著熱騰騰的餃子，這頓餃子是每個人必須要吃的，圖個全家團團圓圓，一年平安吉利。所以，往往是大人連喊帶叫把我們從床上拖了起來，迷糊著雙眼，胡亂洗上一把臉，嘴里塞上幾個餃子，又隨著小伙伴們村上村下挨家挨戶去行禮問好，不過我們最關(guān)注的還是能有好吃的糖果，把剛剛穿上的新衣口袋塞滿，年味兒就這樣幽幽地飄在天空中，溢蕩在我們無憂無慮的心情中。

每年的大年初一，要去給外婆拜年，是我自小到大母親給我們立下的雷打不動的“規(guī)矩”。這也是我非常期待的一天，因為這天是我最開心的“狂歡節(jié)”。和舅舅、姨姨家里的表哥、表弟們聚在一起，大人們聊著家長里短，我們便呼朋喚友開始我們的游戲，蕩秋千、捉迷藏、堆碉堡、滾鐵環(huán)、放鞭炮……忘記了吃飯，忘記了時辰。

大年初二，表哥表弟們又歡聚到我們家中，不知道父母長輩們在做什么，我們大呼小叫地玩著自己的游戲，繼續(xù)重復(fù)昨天的故事。直到太陽落山，看著表哥表弟被牽著手離開，一股莫名的惆悵涌上心頭。這時，才發(fā)覺身上的新衣服也變了“模樣”。

大年初三，一般是父親領(lǐng)著我們?nèi)コ抢锏拇蠊眉遥蠊檬俏覀內(nèi)叶剂w慕的“城里人”，在大姑家是斷不可瘋鬧的，必須嚴(yán)守規(guī)矩，安靜地吃一頓飯，頂多能過一場電視節(jié)目癮，但是臨走的時候大姑給的壓歲錢是十分豐厚的，是可以讓人高興好幾天的。

至此后，年味兒一日又一日地淡了，對下個新年的期待又在心中一日一日地堆積著……

就這樣，春去春又來，歲歲年年，時光匆匆。隨著年歲的增長，我們需要忙學(xué)業(yè)、忙工作、忙家庭，年味兒在心中一年一年地淡泊了，經(jīng)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“現(xiàn)在的日子，天天在過年”。的確，平日里吃的、穿的、用的，與過年沒有什么區(qū)別。

婚后有了女兒，過年時，女兒在身旁嬉鬧，又讓人感受到自己兒時的年味兒，女兒天真地笑、哭、鬧，把“過年”變得真切，特別是她穿上新衣，向我們拜年的場景，一遍遍激起我回想過往的歲月，回想兒時的歡暢。

近幾年，我們是守在體弱多病的父輩身旁過春節(jié)的，年味兒變成了父輩對我們返鄉(xiāng)回家的期盼和我們照料他們的親情傳遞，看著他們蒼白的雙鬢、羸弱的身體、蹣跚的腳步、深駝的背影，作為兒女心中蘊含著一絲傷痛，一邊慨嘆著歲月的無情，一邊哀嘆父輩們飽經(jīng)滄桑的艱辛，一邊想以全部的孝心回報他們的養(yǎng)育之恩。此時，年味兒變成了一壇陳年老窖，幽幽散發(fā)著醇香。

年味兒就這樣，在一代又一代人不同的體驗中變化著，縮影著時光的腳步，傳遞著人間的溫情……

這是年選推送的第1175篇文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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