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睡不著的毛毛姐:成為真正的演員》

文 / 謝如穎

編輯 / 王琛

一口貴州方言,一人分飾男女兩角,余兆和把生活搬到了視頻里,周圍的人都說他演得太像了。他演自己,演身邊的朋友,也演他的母親,他的人物語言夸張,風格癲狂,但所有這些故事和人物,似乎都來自帶著陰影、孤獨和不自信的家庭生活,來自他人不停的否定和自我否定的少年時代。

如今,他自信了,也成了一個小小的名人,流量帶來的焦慮雖然使他失眠,但在那個更大的世界里,他的興奮大過了焦慮。那種興奮是成為一名真正演員的動力。

去年三月,余兆和又睡不著了。這不是第一次了。每當作品的點贊數不超過百萬他都會焦慮。原本,睡前的時間靈感充沛,很多橋段——扮演空姐、吃火鍋——都是在這個時候跳出來。而現在,一閉眼卻只是自我懷疑——短視頻能做多久?應該怎么做?沒人看怎么辦?他瞇一會兒,打開房門,躺在沙發上,繼續想今天要拍什么。吃完飯,他開始拍攝,效果不理想,他只能一遍遍地不斷演,一拍幾個小時。結束時,精疲力盡,剛好到了飯點,他回到沙發上繼續癱著,不想說話。母親曹正梅看到了也不敢多說,只是默默把飯做好。

這種焦慮伴隨著流量起伏幾乎持續了一年。有段時間,余兆和的后腦勺甚至出現了斑禿。和他同期火起來的短視頻博主有聲響的已經所剩無幾,盡管賬號粉絲仍然保持著增勢,但新內容形式的崛起、創作瓶頸的出現,無一不刺激著他腦袋里時時刻刻緊繃的那根弦——我只能走那么遠了嗎?

毛毛姐,本名余兆和,貴陽人,抖音賬號“多余和毛毛姐”的創建者。2023年夏天,抖音短視頻流行,余兆和想到了過往和朋友們表演的方言視頻。初中同學有些是地級縣市的人,土話講起來幽默,他學過來,朋友覺得他講得比當地人還要好,再配上一些生活片段,語言、內容都有了,只是缺演員,余兆和決定一人分飾多角。

他設立了幾個角色:毛毛姐潑辣、純粹,什么都掛在臉上,不在意其他人感受,直接回懟,偶爾也有些女生的小虛榮和糾結、甚至是打臉式的前后反應;多余則是她相反的一面,溫和、委婉、得體。一正一邪。母親話多、好友三姐溫柔一些,負責配合劇情過渡。他從網上買了3頂假發、3件女裝,每件都不超過一百塊。還有個淺黃色的格紋包,是母親買回來嫌棄土一直沒用過的。紅色裙子配橘紅色頭發,適合毛毛,另外一頂黑色假發給了三姐,最后一頂黃色假發因為凌亂且有些顯胖,扔在了一邊。

在他的設定里,他的表演應該是粗糙、真實而富有喜感的,服裝和道具要土氣而浮夸,臺詞則犀利而搞笑。準備錄制,他戴起假發,在T恤外穿上裙子,看著鏡子里的女裝打扮,止不住笑。他怕被他人看到,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悶頭表演。他在白紙上寫下腳本發生的具體場所,貼在自己的衣柜門前。(這也在后來成了抖音短視頻的一類操作手法。)

他沒有給自己想具體的拍攝腳本,都是自己想到什么拍什么。今天可以拍攝母親做生意時的經典橋段,賣999對面還價80,配上無厘頭的砍價對話,還可以在節奏上單押雙押,烘托效果。明天可以拍攝妹妹化妝時的各種要求,再浮夸地進行描述,比如“屬牛命里缺水,要畫藍眼影”“拿鋼碳畫眼線”。

2023年10月22號,余兆和發布了一條關于“城里人和我們蹦迪的不同”的短視頻。毛毛姐用一種近乎癲狂的方式反諷演繹城鄉文化和觀念的差異,臺詞“好嗨喲,感覺人生已經達到了高潮,感覺人生已經達到了巔峰”在發布后被網友大量轉發,引來各路翻拍甚至明星模仿。視頻里那個一頭橘紅色假發、一口貴陽郊縣塑料普通話、直接潑辣的女生毛毛姐也因此被大眾所知曉。

這是他走紅的開始。盡管視頻達到了現象級熱度,所有的轉發視頻幾乎都得到了百萬點贊,但唯獨自己的賬號只漲了30萬粉絲。他趕忙發了條視頻,強調視頻的主人公是自己。后來他說,那時覺得,“紅”可能只是曇花一現。

他感受到了觀眾對毛毛姐的喜愛,表演內容開始更多地從女性視角出發。接下來一個月,他發布了大量女性視角的內容:一聽到口紅是限量款二話不說就買單;和男友提出分手,起初假裝平靜,后來不斷翻看手機,想著再不聯系就刪除;拜訪男友重男輕女的母親,直接怒懟回去;和男友出去,少吃少喝,連骨頭都不敢吐,結束后趕緊喊閨蜜幫忙點外賣;母親旅行,一開始喊著浪費錢,回來時和親朋好友聊天時不時冒出一句:“出去旅行是真的好呀”。諸如此類,身邊朋友和家人的生活狀態成了他的一手創作素材。

余兆和生在貴陽的一個城中村小區,幼時,他最深刻的印象是父母因為經濟問題摩擦不斷。父親嗜賭,把家里的收入都送給了賭場。他記得有一年春節母親曹正梅因為沒錢過年在床上哭。那時唯一還能取出錢的是余兆和的兒童存折。她讓余兆和去銀行取二百塊錢。到了銀行,工作人員說小孩子不能取錢,要家人陪同。他只好再由父親陪著,取走了過年用的那二百塊。父親的另一愛好是酗酒,有次甚至喝醉了參加家長會,老師當著全班的面問他,你爸為什么喝酒來開家長會。貧窮帶來的不只是爭吵,還有輕視。他有次去親戚家,因為食物好吃多吃了些,親戚說,“你這個孩子怎么搞的,那么自私,不給別人留一點。”他至今記得這句話,大人卻沒有給一個小孩應有的寬容。有的親戚警告他不要和自家的孩子一起玩。余兆和第一次認識到“人窮百事哀”。去年接受采訪,想起幼時母親為了給自己交學費賣了項鏈,余兆和還是哽咽。

曹正梅對他的管教愈發嚴格,很少對他鼓勵或是肯定。有次回家,見到余兆和沒寫作業卻去跳繩,曹正梅拿過跳繩就往他臉上打。擔心他青春期叛逆,曹正梅嚇唬他:你離家出走我是不會找你的,你去跳樓嘛,你死了就算了,你們這些孩子不聽話的,死了也不稀奇。身邊同學穿了雙耐克運動鞋,余兆和也想要。曹正梅問他多少錢,他說五百多,母親回他:你覺得你那個成績你配穿嗎?

余兆和越來越自卑。路人的視線有時在他身上多停留幾秒,他都擔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太好。過往的那些遭遇讓他非常懂得察言觀色,敏感而識趣。和朋友來往,有時朋友有事,拒絕的話剛講了一半,他都會直接表達理解。

曹正梅那時開了家服裝店,每天10點開門,下午6點關門,買菜、回家、做飯、洗衣服,一人撐起所有,大年三十那天都不敢休息,但是,收入卻仍被父親拿去賭博,或是做些失敗的投資。余兆何看在眼里,也不敢向母親要求更多,叛逆期更是從沒有過。曹正梅有時想到這些也會哭,覺得余兆和懂事得讓她從來沒有操過心,是自己做得不好,沒有給他提供好的生活。

中學畢業,他去了一所建筑學校,原因是家里親戚跟房地產開發公司關系好,出來好找工作。進了院校,他看到同學設定的發展路線,第一次了解到原來生活可以按照興趣來規劃。身邊人有的轉專業或是換學校,他有些羨慕,卻也明白,自己似乎沒有條件去改變。

畢業實習,他進了工地。進去第一天他就知道那里不適合自己。實習工資每月八百,除了日常開銷,所剩無幾。更令他頭疼的是應酬,建筑公司的酒局非常頻繁,白酒、啤酒輪番來,不能不去,不能不喝,喝到吐是常有的。他不敢和母親說。“我不可能給她增添負擔,我從小就知道我只能靠自己。”

三年后,余兆和轉行去了貴陽的一家報社做輿情分析師。工作任務是收集片區的民生信息,總結成報告,工資四五千一個月,在貴陽,這個收入過得比較安逸。做了三年,他又煩了,一成不變的工作內容讓他覺得“再關幾年真的成傻子了”。他選擇裸辭,接著,和朋友一起投資了做生意,結果不到四月,賠得血本無歸。

拿著僅剩的積蓄,他出去旅行散心,也在那個夏天,他開始在抖音拍視頻。

“好嗨喲”之后,第二條視頻,賬戶又漲了30萬粉,之后,大約是平均每條10萬的漲粉量。國內不少MCN公司都向余兆和拋出橄欖枝。為了跟他們面談,余兆和去了北京,空閑之余,他去了王府井大街。走著走著,有個路人對他說我看過你視頻,去故宮,又被一個旅行團認了出來,跟他合影。他才覺得自己的確有了些知名度。行程最后,他簽了一家MCN機構。作品仍舊是自演自剪,公司派了個策劃遠程協助腳本創作。接下來,余兆和每天都和策劃打電話聊天,聊創意。聊到興起,夜里1、2點立即開始拍攝,生怕錯過狀態。

熱度增加,線下活動也同步增多,公司建議余兆和找個助理、搬到北京。余兆和邀請了發小作助理,一起去北京。北京氣候干燥,這讓一直生活在貴陽的余兆和不適應。他在北京待了三個月,在家時間不到1個月,其余時間都在外面趕通告。與通告數量差不多的是公司各種各樣的討論會,但真正高效且有用的并不多。一方面他享受著流量帶來的關注度與名利,另一方面躥紅也讓他開始焦慮:自己好不容易火了,萬一哪天作品沒人看了怎么辦?萬一市場不再接受自己,甚至封殺男扮女裝客串這種模式,怎么辦?

也有其他連鎖反應要應付。他在大理參加一場綜藝活動,路過一個售樓部,有路人想與他合影,他同意了。但幾個小時后,他在抖音上看到有人拿著合影視頻說他要在大理買房子,呼吁大家別錯過。還有一次媒體拍攝活動,一位投資人跟他合影,最后卻把照片用在了一個微商品牌的宣傳上。參加綜藝節目,卻被評委直接評價,“你做短視頻厲害,但是在這個舞臺你就是不行”。

每天都有各類不同的新狀況發生,他的焦慮也愈發嚴重。他似乎找不到開心的點,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,也不愿意與人溝通。他不記得自己如何度過那段時日。一次活動上,他碰見了上海分公司志趣相投的視頻攝影師,沒有太多考慮,他決定離開北京,搬到上海。

在余兆和眼里,毛毛姐有著最根本的生命力、浮夸的表演、夸張的外形和永遠上揚的貴州方言塑料普通話,這種個人形象是無法被他人所取代的。他定期翻看自己早期的抖音作品,擔心自己受到別人影響,遺忘了自己最初的那個狀態:那個狀態來自于過往20多年貴陽市井生活的積累。

余兆和把貴陽形容為自己的根,他懷念家鄉的人情味,即使有那些不愉快的回憶。初中時,母親無法忍受父親,離婚,經營服裝店,十來平方的店面掛滿了衣服和豎立的模特。每天中午,余兆和到店里與母親一起吃飯,偶爾他也會幫母親看看店。那時貴陽治安不太好,小偷很多,偷上一件,一天的利潤就沒了。店面鄰里之間的人際交往,買賣雙方的砍價博弈,后來都一點一滴地滲透在了他的作品里。過年回家,小姨夸他視頻里扮演的商人角色,“跟我姐那個樣子很像。”生活在當年曾經展示了那些瑣屑的碎片,最終被他汲取為后來的素材。

在上海,余兆和在靜安區租了套公寓,大約100平米,客廳的櫥柜里擺放著一堆玩偶,都是和團隊逛街時抓娃娃機抓的。玩偶旁邊是一些拿過的獎項和證書,之前被放了起來,這幾天因為紀錄片團隊拍攝拿了出來。客廳電視機下面有一摞游戲機卡帶,偶爾他也會和團隊一起打游戲。客廳窗臺上堆滿了十幾箱之前電商直播時的商品,陣仗堪比迷你小賣部。另一個窗戶上掛著抖音送的周邊毛毯,為了拍攝阻擋光線。廚房里有臺咖啡機,余兆和之前參加綜藝時學習了咖啡制作,盡管拉花的技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。

角落里架著補光燈。這里也是余兆何的拍攝地和辦公地。除非內容有涉及到工作生活,他會去公司錄制,其余大部分內容都在家里錄制。過往那個經典的白色衣柜背景現在也變更成了客廳的卡其色背景墻。團隊成員每每在餐桌前開完策劃會,便在那里執行拍攝。團隊成員在他家也沒有感到絲毫陌生,煮咖啡、拿零食、和他養的兩只泰迪寵物狗互動,沒有一絲不和諧。

衣帽間的角落有一排衣架,毛毛姐和配角的衣服都在里面,從旗袍到連衣裙再到職業裝,每件衣服都不超過100塊。為了喜劇效果,余兆和都會選擇各種性感、顏色明亮夸張的款式,然后配上一件黑色T恤打底打底衫。衣柜里還有十幾頂各種顏色各種款式的假發,來搭配各種人物的不同性格。

自己也是一名公眾人物了嗎?日子久了,余兆和漸漸有了心理準備。盡管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名人。剛開始,在路上被人認出他還會臉紅,局促,覺得似乎無時不刻都在被人盯著,沒有了自由可言。后來他只能習慣,學會笑著對待:作品評論下面有人說昨天在電梯里遇到他;現在的房東得知了他的身份,有一天帶了全家的老小來看他,一開門,滿滿一屋子人,他嚇一跳;有一次取快遞,鄰居說,毛毛啊,你昨天是不是在直播,我在家里看到了,余兆和不安地回來,覺得隱私暴露了,立即給廚房的窗戶裝了一張窗簾,再也不打開;還有一次,出差剛下了高鐵,突然一個女生沖了上來,使勁拽著他的胳膊就往外走,她說自己的男朋友非常喜歡他,拽著他去和自己男友合影。余兆和不阻撓,無奈地配合著。

在身邊朋友眼里,余兆和一直是非常務實的人。他從來不會因為熱度提出任何過分要求。余兆和賺了第一筆錢便給母親在貴陽買了房子。除了日常開銷,也不花什么錢,還是名砍價小能手。他們在泰國參加活動,結束后一起逛街,經紀人看上一雙拖鞋。賣家要價一百多,余兆和直接說三十,經紀人覺得尷尬,余兆和不管,回復說,賣不賣,不賣我們走了!說罷便要離開。

商家趕忙喊住,同意了砍價。

8月初這天,余兆和發布了一條關于“網抑云”的視頻,描述外表光鮮亮麗的年輕人過了12點之后狀態暴跌,抑郁痛哭。往常視頻的點贊量一般會在一小時左右達到10萬,理想的話,一天內會超過50萬,但到了第二天,那條視頻也只有十來萬。

余兆和皺著眉頭,一言不發地靠坐在沙發上,旁邊坐著團隊的剪輯、兩個策劃和經紀人。他不斷上滑屏幕刷著抖音,看了一些官方推薦的視頻,之后翻開賬戶看著早期的自己視頻。氣氛有些沉悶。他覺得視頻不好是對賬戶和粉絲的不負責任,他想刪掉那條視頻。

短視頻講究短而精,因此更新的頻率也相對更快一些。余兆和需要3天左右更新一條視頻。其中創意是最難的。生活的細碎片段有限,成名后的余兆和也很難出現于公眾場所繼續觀察。疫情期間,短視頻行業也受到影響。視頻點贊數的判斷標準從百萬降到了50萬。今年,他邀請朋友搬到上海,加入了自己的策劃團隊。現在,余兆和不希望把自己的作品全壓在自己一人身上,他選擇繼續招聘,重新開始與人的不斷磨合。

分析完那條視頻的問題,余兆和開始執行新視頻的拍攝與表演。開始拍攝,余兆和戴上一頂橘紅色假發,似乎不需要化妝,那個潑辣、浮夸、癲狂的毛毛姐立刻出現在眼前。盡管有來訪者在現場,他也沒有絲毫顧忌或避諱——在以前這是不可想象的——在賬號剛開始的半年,余兆和從來不敢在外人面前表演女孩。是后來的流量與肯定給了他自信。有專業演員贊許他的喜劇天分,說他是“老天爺賞飯吃”。這些評價也讓他自信起來,在陌生人面前,如果需要,他現在不再害羞也沒有包袱了,他可以隨時開始表演,從余兆和突然切換為毛毛姐。

從偶然的拍攝到如今將自己定位為一個“表演者”,借助抖音短視頻,余兆和的自我認知來到了一個更清晰的階段。這種清晰是以往從來沒有的,它使他焦慮,而更多的似乎又是使他興奮。去年,他參演了一部電視劇。盡管影視劇和短視頻的拍攝是兩種形式,但余兆和覺得自己在劇組里第一次找到了人生的歸屬。他自認為把握到了導演的創作理念,他感到他們是契合的,他享受著和劇組的溝通、創作、打磨的全過程。“這條不太好,馬上喊著希望再來一條。”他回憶當時的心態,即使自己沒有戲,也會主動旁觀其他人的表演。有幾天,劇組檔期緊張,戲份重,他從早上七八點連續拍到凌晨兩三點,但竟然完全不覺得累。“更多的是興奮”,他回憶,在夜里回酒店的車上,他大腦仍然是亢奮的,還在回味著當天的拍攝內容。

再到劇組的反饋,看到剪輯出的成品,他確信自己是真的能演戲的。他不僅被更多人看見了,他同時也看見了一個新的自己。他為自己的短視頻的流量焦慮,而實際上,他的世界早已經借著短視頻擴大了,在那個新的、更大的世界里,他的焦慮被興奮蓋過。那種興奮是成為一名真正演員的可能。

采訪最后這天,余兆和拍攝的視頻主題是年輕人裸辭,拍攝結束,他督促剪輯師,希望能出現更好的剪輯形式。他們約定,點贊數超過50萬,他會請團隊吃飯,反之則是剪輯師請客。這算是他比較嚴格的施壓方式了。反復調整后視頻最終在晚上8點左右上線。晚上,余兆和一直盯著點贊量,即使去洗手間也能聽到那條視頻的聲音從門里一遍遍傳出來。到了深夜,那條視頻點贊量已經到了20萬。

至少在這天晚上,余兆和應該可以睡個好覺了。